鲁特和何莉注视着炸弹划过的弧形。如同事先预料,它飞过早被毁坏的大门,没有从中世纪的古体堡墙上碰掉哪怕一丁点的石屑。何莉把注意力转向了导弹头上的摄像机。有那么一瞬间,她瞟到了她不久前被囚禁时曾经走过的宏伟走廊。走廊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看到。也许,她想,只是也许。她看向弗利,和弗利指尖上的科技。然后她认识到那些人类确实已经等于死掉了。
生物炸弹爆炸了。一个包含着液化光的蓝球爆裂开来,然后四下蔓延,它发出的致命光线填满了庄园的每个角落。花儿凋谢了,昆虫枯萎了,鱼儿死在了它们的鱼缸里。没有一寸土地能够幸免于难。子安•和他的同伙们不可能逃出去。这是不可能的。
何莉叹口气,转头不再看威力已经开始逐渐减弱的蓝色洗液。空怀惊天抱负,子安最终却不过是一介凡人,难逃一死。不知为何,她为他的死感到莫名的哀伤。
鲁特这个人更注重实效:“好,穿上制服,完全隔离服。”
“那里百分百安全,”弗利说,“你上学时就没听过课吗?”
司令官嗤之以鼻:“我相信科学的程度就跟我相信你的程度一样,弗利。当某些科学家们向我们信誓旦旦,辐射已经完全消散时,它总是还徘徊在附近呢。不穿上隔离服,谁都不许跨出这里的门。你不算数,弗利。这个命令只适用于两脚动物。总之我需要你看着监视器,以防万一……”
万一什么?弗利好奇地想,但是他没有发表言论。就先省点力气,等将来好说“我早跟你说过了”。
鲁特转向何莉。
“准备好了吗?队长?”
再回到里面,去确认三具尸体,这个主意何莉并不感兴趣。但是她知道这是她的责任。她是唯一一个拥有城堡内部第一手信息的人。
“是的长官,就好了。”
何莉从装备架上选了一套隔离服,把它套在了自己的跳伞服外面。根据所受的训练,她在套上硫化风帽前检查了计量表。压力哪怕只小一点点,可能就意味着一个裂口,从长远观点来看,其结果可能是致命的。
鲁特在结界处整顿好准备进入庄园的队伍。缉捕一队余下的战士们急着要进入庄园,个个跃跃欲试。
“你肯定那个大个子已经死了?”
“是的,科尔普队长。他已经死了,不管他怎么死的,反正已经死了。”
特拉伯不大敢相信:“他可是个卑鄙的人类,我想他有自己的魔法。”
格拉伯下士哈哈笑了起来,然后立即吃了记猛烈的耳光。他喃喃念叨着要告诉妈咪,一边迅速戴上头盔。
鲁特的脸又涨红了:“出发!你们的任务是确认金块位置,取回金子。要小心饵雷。活着时我不信任他,现在就算他死了,我也绝对不信任他。”
“饵雷”这个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想到会有一颗昵称“跳跳雷”的人员杀伤性地雷在头顶爆炸,队中所有人漫不经心的游戏心态立即烟消云散。没有人能像人类一样制造出如此残忍的武器。
身为侦察队下级警官,何莉担任了尖兵的职责。虽然庄园里应该已经没有任何敌人,她还是发现自己握枪的手自动游移到了“微中子2000”上面。
庄园里静得诡异,只有最后几道“索林素”火焰的嘶嘶声缓和了这种寂静。徘徊在这片无声的寂静之中的,还有死神。庄园现在是死神的天下,何莉可以嗅得出来。在那些中世纪古墙后面,躺着几百万只昆虫的尸体,地板下面已经成了正在变冷的蜘蛛和耗子的坟墓。
他们试探性地接近大门口。何莉用一部X光线扫描仪扫描了这一区域,石板路底下,除了泥土和一窝死了的华盖蛛,什么都没有。
“没有路障,”她对着麦克风说,“我准备进去了。弗利,你在听吗?”
“亲爱的,我一直在你左右,”半人马回答道,“除非你踩到个地雷,这种情况下我远在作战控制中心,就没法救你了。”
“你测到任何热量了吗?”
“蓝色洗液发威后,什么热量都没了。我们已经检查了整个地区的残余热能信号。绝大多数都是索林素的火焰。几天之内它是不会熄灭的。”
“没有辐射,对吧?”
“对。”
鲁特不信地哼了声,这声音传到耳机里听起来像是一只大象在打喷嚏。
“看起来我们不得不用老旧的方法搜查这所房子了。”他嘟囔着说。
“快点,”弗利建议说,“在庄园整个返回属于它的世界之前,我们最多还有五分钟。”
何莉踏上了过去曾是大门口的那个地方,枝形吊灯在炸弹爆炸的冲击下,轻轻地摇晃着,其他的一切完全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金子在楼下,在关我的那间牢房里。”
没人回答,如果说有回答的话,也不是用语言来表达的。有人弄出一声呕吐声,正对着麦克风。何莉转过身去,她看到特拉伯弯着腰,捂着他的肚子。
“我觉得不舒服。”他呻吟着说。他的解释有点没必要,看看淋在他靴子上的一大堆呕吐物就知道了。
格拉柏下士深吸口气,可能想说一句带着“妈咪”这个词的话,但是喷出来的却是一堆胆汁。不幸的是格拉柏在觉得难受之前,甚至没有机会打开面盔。这个画面可不怎么好看。
“啊!”何莉叫了声,按下了下士头盔上的按钮,让面盔升了起来。呕吐物像海啸一般一下子冲到了格拉柏的隔离服上。
“噢,上帝啊!”鲁特喃喃说,他用胳膊肘推开那两主人向前冲去。他没走多远,只跨上门前台阶,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大吐特吐去了。
何莉把她头盔上的摄像机对准一堆生病的警官。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弗利?”
“我正在查,等等。”
何莉可以听到电脑键盘狂暴的敲击声。
“好了。突然呕吐,空间性的反胃……噢,不!”
“什么?”何莉问道。但是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也许她早就有了答案。
“是魔法,”弗利脱口而出,他在激烈状态下说出的话几乎无法解读,“他们不能进入房子,除非死去。这就像是一种极度过敏反应。这意味着,真不思议,这意味着……”
“他们做到了,”何莉接下了他的话头,“他还活着,子安还活着。”
“D’Arvit!”鲁特呻吟道,又往赤土色的瓷砖上吐了一堆胃液。
何莉独自进去了。她必须亲眼去看看。如果的尸体在里面,一定是和金子躺在一起的,这点她可以肯定。
明明是同样的家族肖像画注视着她,但是现在他们看起来与其说是严厉,不如说是在自鸣得意。何莉很想用“微中子2000”往它们上面射一梭子子弹,但是这会违反规则。如果说他们败在了子安•手中,那就是败了。没有上诉的空间。
她走下楼梯到了自己的囚室里。门在经受生物炸弹的冲击后,仍然在微微摇晃着。一团“索林素”火焰在房间内四处跳跃着,就像一道被困住的蓝色闪电。何莉走了进去,恐惧着可能看到,或可能看不到的东西。
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死人。只有金子,大约两百锭金子,堆在她的小床的床垫上。金子排列得非常整齐漂亮,极具军队风格。是长星的杰作,那个唯一敢于挑战巨魔,而且还战胜了它的人类。
“司令官?你在接听吗?”
“是的,队长,几个尸体?”
“根本没尸体,长官。我发现余下的赎金了。”
一阵长长的沉默。
“别管它了,何莉。你知道规则的,我们准备离开了。”
“但是,长官,一定有一个方法……”
弗利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但是什么方法都没有,队长,我正在以秒钟为单位做倒计时,马上就是白天了。如果我们不得不等到正午才离开,就算有胜算,我也不喜欢。”
何莉长叹一声。这话有道理。精灵们可以选择撤退时间,只要他们在时间场完全崩溃前离开就行。只是一想到他们被一个人类打败了,她就觉得屈辱,确切来说,竟然是被一个未成年人打败了。
她最后环视了一下牢房。巨大的仇恨就是在这里诞生的,她想,迟早得和那人算这笔账。何莉将手枪插回枪套内。最好这个时间早点到。这次是赢家,但是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安于小成。他肯定会带着另一个赚钱计划回来的。等他一到,他就会发现何莉•正在等着他,手里拿着一把枪,脸上挂着微笑,等待着他的到来。
时间停止区域周边的土地很松软,千百年来从中世纪墙壁里渗出来的水已经差不多把地基变成了一片泥沼。所以毛奇选择在这里钻出地面。
松软的泥土不是毛奇选择这个地点的唯一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气味。一个优秀的隧道小矮人能够透过五百米的花岗岩石床嗅到金子的气味。毛奇•迪古斯有业内最好的鼻子。
气垫车飘浮在空中,实际上处于无人看管状态下。缉捕队里最优秀的两个队员正看守着收回的赎金,但是这时他们正忙着嘲笑生病的司令官。
“他都快吐不出来了,是不是?奇科斯?”
奇科斯点点头,模仿着鲁特呕吐的样子。
奇科斯•佛比尔的哑剧模仿秀为偷窃者提供了最好的掩护。毛奇在爬出地道之前,好好地清空了他的肠胃。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就是突然喷出气体让LEP知道他的存在。他不需要担心。这会儿就算他把一只湿臭的虫子扔到奇科斯•佛比尔的脸上,那个精灵也不会注意到他。
没过几秒钟,他已经把两打金锭运到了地道里。这是他干过的最轻松的活儿。毛奇在把最后两块金子拖到洞里时,好不容易才强忍住笑。鲁特把他拖到这件事里,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事情好得不能再好了。他现在像只鸟儿一样自由,又有了钱,而最好的是,他被认定已经死了。等到LEP认识到金子丢了时,毛奇•迪古斯已经离这里有半个大陆远了,如果他们真的能认识到金子丢了的话。
小矮人钻进了土里。要把他的财宝移走,需要来回好几次,但是这份时间值得耽搁。有了这份钱,他可以早点退休了。当然,他必须完全消失,但是他狡猾的脑子里已经构思出了一个计划。
他将在地面上生活一段时间,扮做一个厌恶光线的人类侏儒。也许可以买一个密不透光的公寓,在曼哈顿,或者蒙特卡洛。当然,一个打死不见太阳的侏儒看起来会有些古怪,但是话说回来,他将是一个超级有钱的侏儒。只要有利可图,人类会接受任何故事,不管它有多怪诞。有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钱的话,就更容易接受了。
子安可以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后面有一张脸,但是它模糊不清,很难辨认出是谁。也许是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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